游牧之旅
英國環境記者和非虛構類作家Gaia Vince 訪談
氣候變化必將擾亂人們的生活、生計，並最終影響經濟和金融市場。我們採訪了作家 Gaia Vince，以瞭解在她的設想中，社會如何能最好地適應挑戰和新的現實。
當我們經歷著有記錄以來最熱的夏季，並且日益頻繁地目睹極端天氣事件時，氣候的變化已不可避免。科學類作家、倫敦大學學院人類世研究所名譽高階研究員和氣候移民委員會創始成員 Gaia Vince 為我們詳細闡述了這些影響。Gaia Vince 還著有《在人類世冒險》和《超越：人類如何在火焰、語言、美和時間中進化》。
其最新着作《游牧世纪》评估了气候变化对地球人口的影响，并制定了应对现有的后气候变化世界的计画。
对投资者和资本配置者的相关性，源于跨国和跨洲大规模移民可能引起的重大地缘政治影响。世界经济论坛最新的风险报告将社会两极分化、国家间武装衝突、缺乏经济机会以及非自愿移民列入了未来两年的十大风险。这些显然性质复杂且相互交织的问题，正在影响全球经济。
到目前為止，大多數關於氣候對建築環境風險的關注都集中在物理風險上，但 Vince 還指出了一種可能擾亂和摧毀社區的更微妙的社會變化——城鎮和地方所受到的經濟磁力正在經歷幾乎看不見的螺旋式下降。這可能對企業勞動力規劃決策、地方和區域經濟繁榮以及房地產和基礎設施項目的實物資產投資者產生巨大影響。
儘管你最终提出了积极的观点，《游牧世纪》对气候危机可能如何发展，却描绘了一幅相当反乌托邦的画面。你能否概述一下气候变化可能对社区、栖息地和社会造成的破坏？
儘管你最终提出了积极的观点，《游牧世纪》对气候危机可能如何发展，却描绘了一幅相当反乌托邦的画面。你能否概述一下气候变化可能对社区、栖息地和社会造成的破坏？
我与英国气象局的科学家合作，绘製我们对极端事件的预期。我称这些事件為人类世的四骑士，是影响人类居住的风险因素，包括高温、火灾、洪水和乾旱。乾旱威胁农业，主要是由高温造成的，还会直接造成人员死亡。热空气含有更多水分，随之而来的洪水和火灾会破坏经济，影响人们的生计和生活。
随着世界大部分地区日益无法居住，更宜居的地区将主要集中在北方。因此，我们不仅会看到人口的迁移，资本投资、基础设施专长、资源、农业生产和工业生产也会迁移。一切都将开始向北移动。气候迁移目前主要发生在国家内部，但会日益跨越国界、地区和大陆。
我们经常从减缓和适应的角度谈论气候变化。你希望我们能够借鉴一些原始的游牧倾向，作為一种物种来适应这种变化。能详细聊聊吗？
没错，我们需要减缓，需要避免情况变得更糟。这就要求我们更快脱碳：不仅是能源系统脱碳，还有农业系统和土地使用方式脱碳。
我们也需要务实。这涉及到各种类型的适应，其中之一就是在灾难发生之前以有序的方式转移人员。疏散就意味着管理的失败。我们应该将目标锁定在处於迁移年龄的人们身上，他们通常在十几二十岁到叁十岁出头之间。人们会為教育、工作、学徒计划、训练、好奇心或爱而迁移，还因為其他人都在这麼做——这也使它成為网路形成的时代。
我认為我们需要讨论这个问题，并将我们的基础设施、投资和产业战略引向更安全的地方，包括将城镇变成城市、扩建现有城市和建造新城市。
你在书中广泛讨论了填补关键战略产业空白的机会，这种机会与基於气候和自然的解决方案相关。移民能否协助填补其中一些空白？
絕對可以。人們通常為工作而遷徙，會搬到工作所在地，所以我認為這不是問題。但我們需要領導者提供更好的指引。最近盛行 20 世紀 90 年代的原則，就是把一切都交給市場去決定。我認為我們確實需要更大的政府，並且正視必須有序遷移人員這樣一個事實。沒有國家的大量投資和引導，根本就不會有工業轉型，更不用說能源轉型了。
你认為私营部门在扮演什麼角色？
私营部门希望政府在所有这些问题上有明确的引导，不想政策反復无常，不想在投资太阳能后，发现政府决定对天然气进行再补贴。若是这样，為什麼要投资呢？
移民問題也是如此。我與許多行業領導者都聊過，他們想要引進移民，並且希望勞動力規劃決策具有確定性。他們還希望為現有和新增人口提供更好的技能和訓練計畫，因為在這些新領域進行投資對他們來說既困難又昂貴。他們也想要监管的確定性。國家之間的標準化非常重要，不僅在區域層面，在全球範圍內都要如此。它有助於實現能源價值鏈的模組化，從而降低成本並提高產量。
我们的读者需要做资本配置决策，并且正在思考风险和机遇。他们需要知道什麼？
我们的脱碳歷经了一个关键点。能源将来自可再生的资源，并最终完全来自非碳资源。这一天到来的速度有多快尚无定论，但它意味着投资於依赖化石燃料的项目风险更大，而且可能不会带来长期回报。
从食品和材料生产会用到的生物技术，到新的能源生产和储存方式，再到新的电网基础设施，许多新兴技术都蕴含着巨大的机遇，当然也有风险。并非所有这些举措都会带来巨大的赚钱效益，因此需要公共部门的参与来降低部分风险。然而，投资真正造福人类的事物是有价值的。
一些养老基金现在认為，儘管自己的职责是提供养老金，但在一个不值得生活的世界裡提供养老金并无意义。
我认為这个观点非常正确。出於某种原因，也许是因為世俗化程度日益提高，我们可能会对这种价值体系感到难堪。这类价值观应该超越任何信仰体系。我们应该知道什麼是对的，并对富有成效地生活感到满足。否则，我们就只是在為别人赚钱。一个气候恶劣、不平等、不公正的世界更加可怕，这种风险不仅会危及我们的人身安全，更会危及我们的财富。
我们对移民的观念显然需要大规模转变。具有某些政治倾向的人可能比其他人更能接受它。你如何看待这个挑战？
我们生活在一个非常不寻常的时代，有关移民的叙事一直受到民粹主义言论的引导和主导。英国脱欧对川普来说是一个有用的垫脚石，我们还看到民粹主义在欧盟乃至世界各地兴起。
民粹主义的叙事没有改变。它否认一切事物的复杂性，把所有社会问题都浓缩為简单的口号——而当这种方法失败时，处於社会边缘的少数群体就会被妖魔化，这个群体中最明显的就是无权无势的移民。
你能否可以详细谈谈民粹主义对复杂性的否定是如何导致这些群体被边缘化的？
可以——移民被指责為政策失败的原因。若出现住房短缺，或者人们必须等待更长时间才能获得医疗服务，那应该是移民造成的。但若深入研究就会发现，问题往往在於未能為现有人口提供足够的住房，更不用说增加的人口了。
關鍵是民粹主義敘事對經濟沒有協助。大多數經濟體需要更多移民。事實上，一項研究表明，在美國移民人數較多的縣，人均製造業產出增加了 57%，農場價值增加了 58%，平均收入和教育水平甚至提高了 20%。1 另一項研究得出的結論是，1990 年至 2007 年間，美國移民使平均工資提高了 1500 美元。2
作為全球化和工业化的物种，我们之所以能取得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我们齐心协力，融合技术与思想。这就是城市的起源。它们以及大学和所有卓越中心都完全建立在移民的基础上。
我们正生活在大多数北方国家遭受人口大幅下降的时代；我们没有足够的婴儿来养活老化人口。这种局面如何扭转？我们可以尝试付钱给女性生更多的孩子，但这行不通，唯一行得通的就是移民。这并不意味着移民不会带来问题。我们需要投资它，并像对待任何其他投资一样对待它。社会投资也是需要的。其中一部分是投资有助於语言技能和文化学习的项目——不仅针对移民，也针对现有人口。
无论是来自政府还是投资者，更好的规划都是这本书中的一个重要资讯。那麼，投资者在投资实物资产时，应该如何考量其所在地点呢？
这真的很重要，我们得看所投资的地方未来的人口结构和气候安全情况。有些地方实际上已变得无法投保，因為保险行业认识到这些地方的风险太大——例如加利福尼亚州、佛罗里达州和欧洲的部分地区。无论是贷款还是投资，都会产生债务。在决定放弃哪裡以及改造并发展哪裡时，我们需要採取务实的态度。气候会将公司推向有增长的地方，劳动力会增加，社区和创新的活力会不断增强。
在投资资产时，我们还需要确保它们适合我们所处的新环境。在做出投资决策之前，我们必须考量未来几十年急剧转变的环境，包括物理环境、生物和生态环境，还有人类环境。
关於如何保护建筑物和基础设施免受物理气候风险的研究有很多，而人的因素是一个令人着迷的新维度。
即使某项业务没有受到影响，这也至关重要。假设一个地区的经济以农业為基础，而由於气候变化，农业正在衰落或已经消失。人们要麼因為太穷而无法维持其他业务，要麼就会开始迁离。然后社区开始进入死亡螺旋式迴圈。在一个人口减少和濒临灭绝的城镇中，很少有公司能够生存。
美国的铁銹地带就是这样的。现在这种状况在一定程度上正在好转，但对於煤炭和煤矿城镇而言，这种死亡影响的不仅仅是煤矿工人。它的范围要大得多。
在这种情况下，投资者需要做出决定。你可能会认為这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因為你可以提供替代产业。若你能投资於必要的技能转移，那可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或者你可能会认识到，由於环境的变化，它不再适宜，应该让这个地方消亡。人们需要对这样的决定有所警醒。我们生活在一个非常动盪的时代。
土地利用是气候危机和能源转型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与土地的关係需要如何改变？
这是关键，却很少被提及。土地利用的选择至关重要，因為很多复杂局面——无论是生物燃料、再野化还是食物
——都必须在相同面积的土地上做出选择。
当我们希望让单块土地发挥更多作用时，一种解决方案就是能源转型。提高太阳能、风能到深层地热能等可再生能源的生产后，我们就可以利用边缘土地或荒漠来做各种各样的事情，包括农业和发电。
它的一个美好之处在於，这片土地上的大部分地区非常贫困，因此世界上一些最贫困的人们应该会从中受益。但我们需要战略、政策和法规来确保这不会成為又一次殖民剥削。
外部作者
Gaia Vince
Gaia 是倫敦大學學院人類世研究所的榮譽資深研究員，英國皇家藝術、製造和商業學會 （RSA） 的會員，氣候遷移委員會的創始成員及國家海洋中心大使。
